【閱讀】《兒子的大玩偶》，讀者的小樂園—黃春明作品集02
時間拉回十五年前，在台藝大一個尋常的通識教室，黃春明老師頂著一頭亂髮在教課，內容是什麼我忘了，只記得他一個老人家總逗得整間大學生哄堂大笑，我很後悔當初是個愛翹課又不擅選課的死大學生，沒選這門課，也就只看過黃老師這麼一次。讀《遠大前程》遙想狄更斯在那年代真了不起；讀《兒子的大玩偶》同樣也覺得黃春明真了不起，所以對於這樣錯失的學習機會超級扼腕捶心肝，人生啊。
不過還好遲到的總是會到。從這本作品集裡，我還是真正認識到黃老師要帶來的文學。首先我要指責一下讓我那麼晚才讀這本書的兩個誤解，都是他們的錯！(雕民貌)
「鄉土文學」這四個字害人不淺，我以前總感到抗拒，也相信不少人會和我一樣，把八點檔「鄉土劇」和「鄉土文學」套在同一個大框框裡，沒錯我就是這麼無知！以為鄉土文學就像是把世間情、娘家那個麥口、麥口的人物背景對白拉到書本裡，用優雅一點的表現方式而已，這是第一大錯誤。連黃老師在書序中說：這些被「他們」分類為鄉土文學的小說……。我猜想黃春明在寫這些作品的時候，應該還沒有想到這四個字眼，單純只是想寫好自己的土地上那些人物的故事。
第二大錯誤則是常常看到評論推薦裡寫的「悲苦的小人物真摯的情感故事」這類，我覺得這樣的評論也是害人不淺，生活已經夠悲苦了，令人不想再去閱讀一些悲苦故事。然而實際上在作品集中，有底層社會的人物，也有上流社會的角色，貧窮富有的背景環境都各有不同風味的故事，重點是一點都不悲苦，反而是各種幽默，且不是那種富有心機的諷刺黑色幽默，而是另外一種更單純、更溫柔的逗人一笑，更是一種樂觀，讓讀者生出信心面對困境的那種天真幽默。
丟掉這兩點外在的刻板印象，面對自己容易隨波逐流的愚蠢無知之後，就順利直接翻開享受這本書了。故事囊括了從黃春明師範學院時代的第一部短篇小說《清道伕的孩子》、初入文壇的故事《玩火》，到被改編為知名新浪潮電影的《兒子的大玩偶》之後的作品也皆有收錄，跨足1950-1970年代的代表作，讓我們可以清楚快速地閱讀這個作家在不同的階段如何展現他對於人們一貫的溫柔。
有時我會想不管是寫作或閱讀，為什麼群眾總是偏好廢文、消費式的消化，但我發現我會錯意了，其實這種現象應該是說明了「接地氣」的重要，黃春明在他的小說中讓我明白了這個重點，用字淺白、單純易懂，甚至人物對話間的臺語、狀聲詞、贅言都盡皆保留，但我們絕對不會說這是廢文，反而因為他對文字掌控的精準、洗鍊，讀起來更為順暢，有些地方甚至比網路小說來的簡單大方，並且篇篇描述著道地的臺灣故事，講著那些父執輩等我們非常熟悉的角色，寫得像是他把我們的祖父母從病床上回春了50年，重新在我們面前年輕了一次，表演了一場氛圍完整的時代劇。藉由這些「接地氣」，讓我感覺到中文創作的獨特性與珍貴，這些都是翻譯文學很難感受到的部分。
另外因為收錄的作品橫跨25年，可以清楚的看到黃老師在描寫人物對白、場景變化等文字運用技巧相當多元，若是想要學習使用更精緻的筆法，絕對是本很有用的參考書。
然而不管技巧如何，黃老師在人物的心理狀態描寫總是最為強悍的一環，這不只是靠技巧，這必是極為用心在觀察生活、塑造角色的結果，一個主角在他簡單的幾筆中，像一層層被剝開的洋蔥，輕易地帶我們看到極為珍貴的人物本心，隨即回到現實情節上，又沒有任何的突兀與違和，如《甘庚伯的黃昏》p179：
現在他才發現，他從來就沒有這般靠近，而專注地注意過阿興的顏面。尤其在他觸及到，那一對清澈透明的，有如無任何雜念的稚童的瞳眸時，一陣冷震的微波，肅然滑過脊髓，突然令老庚伯感到，自己萎縮得變成渺小的微粒，而掉落到那清澈瞳眸的深潭裡，叫他覺得他的心靈已經接近到什麼，腦子裡一時落得空空，只是心裡那麼無助而虔誠又焦灼地直喊：「天哪！天哪！」這段文字的下一句，就是老庚伯又開始嫌棄與抱怨身障兒子所帶來的生活不便，很日常、很現實，但是這一段已經完全能讓我們看進去他有多愛他的身障兒子。
另外在這本作品集裡的故事，有非常多對的夫妻。一般我們看到的夫妻，無非是男女權力平衡、角力，家庭與社會的衝撞、愛情與背叛等等的故事描寫，但黃老師的作品卻有個令人很少看到的稀有亮光：夫妻間的幽默和諧。
因為生活太苦了，因為愛情太難了，所以在一起的兩個人，產生出來的衝突往往是一本小說、一部電影的好題材，但是不管在《兒子的大玩偶》的坤樹與阿珠(p24)；《蘋果的滋味》裡的阿桂與阿發(p68)；《玩火》裡的丈夫與愛彌兒(p202)。這些頁數裡都有夫妻在面對衝突後的智慧，讓我們看到「為什麼他們這一男一女會成為夫妻」這樣的幸福感，並且用很幽默的情節，去講述那有如談戀愛一般的緊張心情，仍舊存在這些恩愛的伴侶身上。
- 作者： 黃春明
出版社：聯合文學 - 出版日期：2009/05/20
- 語言：繁體中文
- ISBN：9789575228217
- 叢書系列：黃春明作品集
- 規格：軟精裝 / 264頁 / 16k菊 / 14.8 x 21 cm / 普通級 / 單色印刷 / 初版
- 出版地：台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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